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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仪走出房,觉得胸中似乎还憋着那股浓郁的药味。拐角处,两位为舒老看病的大夫和舒陵说着什么,面色都不好看,舒陵低头拭着泪,舒仪看地清楚,心里就更加不好受了。
等舒陵看见舒仪,神色已恢复平静,对大夫们说道:“太公的身体还劳烦两位多尽心力,舒家必有重谢。”
两个大夫,一个说“尽力而为”,另一个面色凝重没有答话。
等他们走后,舒陵走到舒仪的身边,扯着笑道:“一大家子这么多的事,忙得我都快要头晕了。”
舒仪的眼神有些迷离,随口道:“姐姐辛苦。”
默默地走出舒老的小院,姐妹俩人都显得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同一样的事,又不能冒然说出口。到了后院绣阁前,舒陵拦下舒仪:“小七,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院子角落里有一株冬青,叶犹绿,却披着一层雪粉,上方一钩冷月,月色极淡,像是用笔画出来的又没有着色,只淡淡一笔,幽然如画。树下有一张石桌两个凳,舒陵拉着舒仪坐下。
因舒老需静养,院中没有仆役行走,静地能听见树叶摇摆的声音,过了半晌,舒陵道:“太公的身体……已经是毒气入髓,药石妄顾。”
舒仪道:“我知道。”
“我们舒家家大业大,倒起来也是这样快,”舒陵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凉和惋惜,“我以前总以为太公位高权重,却没想过,他总是要走在我们的前面,戏里常说‘曲中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现如今,人还未散,繁华已经成了空,小七,你说我们这一遭,是不是同戏文一样了?”
舒仪安慰她:“那正好,戏里都是团圆收场。熬过这些坎,自然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要真如你所说的,自然就是最好,”舒陵平静地说道,“我这些日子连胆子都变小了,一听风吹草动心里就慌,太公把身后事都安排地妥妥帖帖,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自己的事,我们从小受着舒家的教育,早已决定要辅佐皇室,为政治出谋划策,如今皇家已经不需要我们……难道真要把所学全部忘记,平淡庸碌地过一生?”
舒仪从这话里听出她的惋惜与不甘:从出生第一门阀的那天起,所有的舒氏子弟都学着同样的本领,从小立下的志愿就是站在君王的身后,做出影响朝廷的决策,几乎所有的舒家人以此为生,没有例外。
“我不甘心,”舒陵忽然笑了笑,见舒仪不吭声,转头来问她,“小七,你甘心吗?”
舒仪一怔,脑中还没有消化这个意思,头已经轻轻摇了摇。
舒陵听到了想要听得答案,真正感到一丝高兴:“我就知道,其实我们兄妹中,最像太公的就是你。”
舒仪微微一吓:“我怎么会像太公?”
“你别不信,”舒陵拢了拢衣襟,吐出的话语在黑夜中结起白雾,“我们家的孩儿都是是要抓周的,当年太公把你抱回来,抓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满桌的仓颉简、财满星你都没碰,反而爬到太公身前一把抓着他的袖子,其他人都以为你怕生,当时我和六弟个子矮,站在桌前,我看地很清楚,你抓的是太公袖子里的玉牌,那面传给家主的舒氏牌……其他人笑你一样都没抓,以后准是个贪逸享乐的,六弟却说‘这个妹妹不得了,抓了所有人都不敢抓的’。”
舒仪略失神:“从没有人告诉我过。”
舒陵坦然道:“以前我们兄妹间互相暗争,谁会来和你说这些。”
“那姐姐现在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呢?”舒仪侧过脸来,舒陵便看到清淡的月光映在她的眼中,如同蕴着星点碎冰,光华动人。
舒陵一脸肃然道:“你抓到那块玉牌,这就是你的命!”
景治元年腊月末的清早,天色晦暗,空气清冷,雪沫子时断时续地下着,细密地像是从天泼着面粉,悉悉索索地铺了楼宇一层银装。
舒仪跟着引路的小宦官进了东内苑,宫里已是喜气融融,虽然下着雪,甬道上还有来往不息的宫人。
舒仪好奇地张望四周,白雪霏霏中依稀能瞧见各个宫殿的檐角,沉静中自带威严。领路的小宦官打着伞,始终快她半步,走了一段后,他转头说道:“小姐是第一次进宫吧?”
舒仪点点头。
小宦官又道:“只有第一次进宫的人才会对这些个宫殿感兴趣,所以我大胆猜测小姐是第一次进宫的。”
舒仪打量了他一眼,瞧不出他的表情,猜不出他主动说话的因由,便笑道:“公公有什么提点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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