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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侦察骑兵很快回到城下,西门缓缓打开。真正的粮草车依次行入,竟然没有护送的骑兵,只有一个戴着斗笠的赶车人。
赶着粮草车的人一身月色,身穿农夫的粗布衣服,只见他摘下斗笠,单手执缰,暮色中一双眼睛如寒潭星辰,光华摄人。
连身经百战的张巡,也突然心生莫名的敬畏。
“吁——”对方勒住马缰,露出灿烂的笑容,“张御史,给你送粮草来了。”
“只有……阁下一人?”张巡实在无法想象,刚才那可怕的诱敌与反击,此刻闲庭信步地驱车入城,那声东击西的奇谋,深入孤城的胆略,都出自这样一个年轻人之手。
“我只是个跑腿的,金主在这里。”高大修长的人跷着腿,朝车里做了一个手势。
粗布帘子微微掀开,一个梳着辫子的娇憨少女好奇地探出头来,拍手说:“终于到了!”随即兴奋地跳下车,仰头朝车里说:“叶哥哥,你下来,我接着你!”
一只苍白的手扶住少女的胳膊。
那走下车的,竟然是一个失明的年轻人。
青衫人神色冷峻如冰,眼神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肤色也显得过于苍白,身形却是军人般的修长笔直。
“阁下是……?”张巡难掩神色中的震惊。
“我姓叶,来自复州。”对方声音清冷。
复州竟陵郡叶家,是大富之家。当年开元全盛时期,宰相张九龄在位时安抚民生,藏富于民,小户人家也仓廪丰实,中原望族更有丰厚的积累,安史之乱爆发后,国难当头,朝廷粮草补给不够,也多次向这些大家族筹款筹粮。
可惜因为战火阻隔,即便中原几大世家有心支持前方军队对抗叛军,钱粮也往往无法运送到前方。
这一次,粮草竟然送到了睢阳,而且一下子就是数百车粮食。
士兵们开始从车上往下搬粮草,他们惊喜地发现,车里装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多。除了粮食,还有八百匹布,五百长枪短刀,许多珍贵的治伤草药。
“几位雪中送炭,救了睢阳城上万百姓,请受张巡一拜。”张巡正要拜下去,突然臂间一麻,那赶车的年轻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没怎么动作,却稳稳阻止了他的长揖。
“你也不用谢我,”对方的眸子深邃带笑,“粮草只够支撑三个月,能解燃眉之急,但解不了城中长久之困。”
他唇角笑意像春日多情的远山:“另外,我并不是为了帮你才来睢阳,而是来找人的——你可见过一个穿绿衫的女子?”
二
“这是我的未婚妻,我接到确切消息,她如今就在睢阳城。”年轻人从怀中取出一轴画像,画上的女子绿衣婷婷如荷,腰间挂着一把杀猪刀。
张巡仔细端详画像,终究抬起目光,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阁下画中的女子。”
随后,他又询问了身边的将领和士兵,都没有人见过。张巡将画轴交给贴身近侍:“所有来领粮食的百姓,都请他们来认这幅画像,问是否有人见过!”
“是!”那名侍卫接过画,满面尘灰血渍,仍依稀可见眉眼俊秀,但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接画的手不大对劲。
军人风吹日晒,大多不拘小节,身为张巡的贴身侍卫,也是经历过生死沙场的,却戴着一副手套,严严实实裹住了自己的双手,一寸皮肤也不外露。
——他的双手不能见人,是有什么隐衷?
不断有百姓排队来领粮食,个个都摇头说没见过。
终于,一位农夫看着画像挠挠头:“我好像见过这个姑娘,穿绿衣裙的,腰间挂着一把杀猪刀——和这把刀挺像,对,很像。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鹅,”他挠了挠头,“但那是去年的事情了,就是张御史率兵刚进城那会儿。”
再问他细节,时间太久他也记不清了,当时兵荒马乱,他也不记得具体在哪里,只说女子怀中抱着鹅,那鹅羽毛油光水滑,长得很精神。
鹅?
白衣年轻人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张巡脸上:“张御史,我想在城中叨扰些时日。”
黄昏时分,张巡让士兵为几人收拾了一间房屋,虽然简陋,倒也还宽敞。
“战时条件艰苦,委屈几位了。”张巡望向裴昀,恭敬拱手,“还未请教阁下尊姓?”
“有点麻烦呢,”对方微微一笑,眸子幽深如潭,“我是个死人。”
冷风吹进屋子,就在张巡一脸错愕时,年轻人露出灿烂的笑容,瞬间将所有夜凉与阴影趋散,他潇洒地随手指了指屋内端坐的冷峻青年:“开玩笑的,我跟着土豪跑腿,当然跟他姓了。”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一脸“生是土豪的人,死是土豪的死人”的坚贞表情,让叶铿然额头的青筋不由得跳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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