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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倏地抬起头来,盯着那宫女问道:“怎的回事?七八个人守着,竟还能看丢了一个小儿不成?”
她口气虽然凌厉,却没有多少着急。
张璧只是性格跳脱,并不是不知分寸,那小儿机敏得很,又是在他从小长大的禁宫之中,自然不可能像从前在延州时一样,一不小心就被人拐了去。
如果不是此时正值深更半夜,张太后甚至都不怎么把这会当做一回事。
那宫女听得战战兢兢。
今日的天气格外闷热,她四处寻觅了半日,又全力跑来,早已全身都是汗,偏偏此刻当着圣人的面,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因知这一位不爱听解释,她并不敢给自己开脱,只急忙道:“已是在清华殿、仁明宫左近都寻了一圈,方才众人回报,并不曾找到人。”
她这话才落音,忽然听得外头“刺啦”一下,随着一声霹雳响,自天外劈下来一道巨大闪电,光线自外而内,刹那间几乎同时照亮了整个禁宫。
有一瞬间,慈明宫中亮如白昼。
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由远而近,只在片刻之间,哗啦啦的倾盆大雨随着狂风席卷而下。
一一暴雨如注。
张太后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起来。
这样的天气,如果那小家伙是偷溜出去玩闹,恐怕要被困在某一处地方不得回来。若是能遇上巡逻的禁卫还好,若是真正躲在什么偏僻之处,被这暴雨一淋,又进退不能,淋得一身湿,怕是要遭大罪!
这一回,她再坐不住,出声命道:“张璧腿短,他跑不远,还不快点了今日轮值的禁卫班直去寻!”
又道:“若是当真出了事,唯你是问!”
得了张太后一声令下,那宫女只匆忙应了一声,就已是飞奔而出。
黑夜如幕,大雨如注,混着时不时的电闪雷鸣,那闪电仿佛要劈到人身上一般。
慈明宫中照顾张璧的黄门内侍并宫女们同禁卫班直一道,身上或披着蓑笠,或搭着油布,另有少许人打着伞,四处找寻那一位被圣人视为掌心宠的小公子。
***
且不说这一头许多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吊着灯具,穿着防雨之物,以慈明宫为中心,掘地三尺寻人,然则他们却并不知道,自己正在焦急寻找的那一个人正处于何等境地。
张璧小心翼翼地半蹲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距离他不到两尺远的地面上,一只足有指甲盖大的蛐蛐正鼓着肚子鸣叫,发出“唧唧吱”、“唧唧吱”一般难以描述的声响。
张璧手中擎着一颗硕大的南珠,那明珠光润明亮,将他左近一小片地方映得略有几分亮堂。
他左手擎着明珠,右手以掌做罩,猛然扑得过去,用手掌朝那蛐蛐轻轻一拢。
小儿行动如风,那虫子闻风而动,岂是这样容易被抓的,几乎是同时撑脚一跳,转瞬间跃到了两尺开外。
蛐蛐六条腿,张璧才有两条腿,一虫一人,一轻一重,一人为着好玩,一虫为着性命,他又不是老手,如何抓得住那一心逃生的虫子。
然则张璧从来都是执着的性子,他看中的东西,绝不肯轻易放过,此时虽说双膝跪在地上,已是擦得衣裳下摆全是泥土,却半点不以为意,而是手中举着那一颗南珠,朝着方才蛐蛐跳走的方向又追了过去。
他长到几岁,便在宫中待了几年,说一句不夸张的,比起张家的府邸,对这禁宫反倒更要熟悉几分,半夜逼着小黄门带他出来溜猫逗狗,抓老鼠杂虫,同两个藩王家的小儿一起挖地掏鸟找蝉蜕,并不是没有做过,此时兴起,追着一只蛐蛐,追一路,丢一路,竟是从慈明宫外越跑越远,自家却是并无所觉。
张璧年纪尚小,精力简直无穷无尽,他蹲在地上,跟着蛐蛐直往小径处而去,并不走大路,因时不时远远见得有禁卫手中提着灯笼巡逻,是以心中甚有底气,也不怕,跟不慌,追着这一路,半点不觉得疲惫。
等到他一时醒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早已跑到后苑一个角落处,那蛐蛐照旧跳啊跃啊的,只是他细细观察,发现那虫子每蹦跶一下,比起方才刚开始追时,已是距离近了许多,想来也是没力气了。
此处四处是矮木树丛,树上蝉鸣此起彼伏,不远处还有蛙鸣震天,吵着他的耳朵,简直烦人烦得半死。
张璧追了这许久,颇有些气喘吁吁,又是累,又是烦,只是正在趣味上,越捉不住,就越想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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