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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董纯离开彭城后,梁德重和崔德本之间就有了默契的“合作”。
在徐州军方最高长官这个位置上,梁德重肯定是个过渡人物,这一点人所共知,而梁德重亦有自知之明,并不追求“升官”,而是着重于“发财”,利用自己暂代徐州军权的短暂时间,大发其财。但他是关陇人,与徐州本土势力有着与生俱来的矛盾,另外他身在军方,“发财”渠道过于狭窄,不论是戡乱剿贼,还是保障南北运输通道的安全,从中攫取的利益都十分有限,所以梁德重若想达到“狠捞一笔”的目的,就必须赢得徐州本土势力的合作,于是他找到了崔德本。
徐州贵族集团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一直游走于山东贵族集团和江左贵族集团之间,两不相靠,左右逢源,但因为兰陵萧氏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在经济文化上,徐州人与江左人更为紧密一些,而在政治上,却与山东人走得更近一些。山东人到了徐州后,理所当然与徐州人积极合作,尤其中土一统后双方有了共同的敌人,合作便成为必然。
梁德重是个聪明人,他通过与崔德本的合作,巧妙实现了与徐州人的合作,结果徐州军政两界相处融洽,各个势力之间的利益冲突也大为缓和,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徐州局势的稳定,而他这个过渡人物,在过渡位置上一直待到现在,亦与徐州局势的持续稳定有直接关系。
然而,好日子到头了,徐州局势骤然恶化,而恶化的原因不是因为李风云南下,而是因为齐王杨喃的到来。实际上早在齐王杨喃率军抵达菏、泗一线戡乱后,徐州便有强烈的危机感,梁德重更是萌生退意,但身处危险之地,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很快,危机扑面而至,躲都躲不掉了,梁德重也失去了全身而退的机会,但他绝不甘心束手就缚,他要垂死挣扎,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很显然,就目前局势而言,梁德重若想给自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就必须与徐州人合作,而徐州人在当前危机中的利益损失也完全可以预见,双方有携手合作的条件,但问题是,徐州人是否愿意与梁德重合作?如果徐州人选择与齐王杨喃合作,梁德重岂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梁德重见到崔德本之后,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白发贼已南下,齐王必将衔尾追杀,徐州乱象已现,而某能力有限,难以应对危局,故特来求援
崔德本已经预料到梁德重要来求助,以便从徐州危机中脱身而走,只是没想到梁德重竟如此急切,迫不及待要走了,可见他已经估计到自己可能会陷入齐王和徐州人的前后夹击之中,一旦腹背受敌,必有覆灭之祸,所以他很光棍,直接“摊牌”了,只有你们徐州人给某一条生路,某愿意默契配合,帮助你们徐州人争取到最大利益。
崔德本迟疑了片刻,问道,“齐王已告之卫府,他要南下徐州剿贼了?”
东都诏令说得很清楚,河南、齐鲁和徐州三地官军联合围剿白发贼,而三地军事长官,河南的齐王杨喃、齐鲁的周法尚和徐州的梁德重,各握有一部分戡乱大权,彼此之间并无隶属关系,这就造成了各自为战的不利局面,但有效遏制了齐王杨喃借戡乱之机发展实力的野心。
东都借助这份诏令,严正警告了齐王杨喃,同时也告诫齐鲁和徐州两地的军政官员,不要过分亲近齐王杨喃,务必保持一定距离,以免给自己招来祸事
诏令传达下来后,三地的军政官员们有苦难言,非常紧张。从戡乱剿贼的立场来说,三地军政官员必然会与齐王发生交集,而这种“交集”的分寸无从掌控,完全看东都的心情。东都心情不好,说你亲近齐王,那就完了,所以只有躲,但齐王有戡乱剿贼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他肯定要向地方军政官员求助,你怎么躲?结果就形成了“死局”,无奈之下,三地军政官员们就非常默契地做了“缩头乌龟”,躲一时算一时,实在躲不掉,就靠天收拼运气了。
戡乱剿贼的任务主要由军队完成,所以#方行政长官好躲,卫府鹰扬府的军官们就躲不掉了,比如现在梁德重就面临这样的难题,独自剿贼有难度,毕竟李风云已今非昔比,齐王两万大军都吃不掉他,那梁德重的徐州诸鹰扬就更不行了,正常情况下这时候他应该主动联系齐王杨喃,请其南下相助,但梁德重不敢招惹祸事,不敢联系齐王。然而,徐州戡乱一旦出现了问题,齐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视若无睹,齐王的罪责就大了,所以李风云南下徐州后,就算梁德重不向齐王求援,齐王也会主动南下。
如此一来梁德重的“祸事”就来了。如果他与齐王密切合作,戡乱剿贼成功了,东都必然认定他“亲近”齐王,他就完了,反之,如果他与齐王老死不相往来,各打各的,打输了,戡乱失败,他一样要承担罪责,而且还要承受齐王所属政治势力的疯狂报复,结果可能更惨。
怎么办?梁德重的确有想法,他想乘着齐王尚未赶到战场之前,先与李风云交战,打赢了功劳是自己的,打输了就把徐州戡乱的任务顺手扔给齐王,虽然自己会因剿贼不利而获罪,但最起码不会遭到齐王的报复,再加上他与齐王划清了界限,圣主也不会打击他,而他所属的政治势力亦会设法庇护他,这样惩罚就不会太重,即使保不住仕途,也不会掉脑袋,最多除名为民,如此则可全身而退,带着这些年搜刮的财富,回家做个逍遥富豪不成问题。
但是,若要把这一设想变成现实,梁德重就必须赢得徐州人的合作,如果徐州人在背后“扯后腿”,那就麻烦了,死无葬身之地都有可能,为此,梁德重决意与崔德本坦诚合作。另外,他一直怀疑崔德本、段文操、兰陵萧氏和李风云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无法解释李风云为什么舍近求远,千里迢迢杀进中原劫掠通济渠,这等于变相帮助段文操、崔德本在东征期间稳定了鲁西南和徐州局势,而段文操和崔德本在李风云祸乱中原之际,竟然没有乘着蒙山贼巢兵力空虚之机,攻占蒙山,断绝李风云的后路,这又是为什么?梁德重没有证据,但他知道,李风云举旗造反、发展壮大的背后,肯定有山东贵族的身影,所以他认定,只要表达出足够的诚意,崔德本就一定能帮助自己全身而退,而自己全身而退,对山东人有好处,反之,假如自己死在了徐州,那好处就是齐王杨喃的了。
梁德重拿出了齐王的书信递给崔德本,“齐王正在南下。”
“如此之快?”崔德本佯作吃惊,实际上他早有预料,他知道李风云与齐王之间有默契,而李风云此次南下,肯定是双方“默契”的产物。齐王所图甚大,梁德重不过是齐王众多目标中的一个,而自己亦是齐王的目标。从齐王的立场来说,控制徐州的最好手段,就是把徐州的军政长官都换做他的人,所以自己在离开徐州之前,的确有必要与梁德重“坦诚”合作,但这个“坦诚”是单方面的,自己必须赢得梁德重的“坦诚”,从而在关键时刻拯救梁德重。梁德重不能死,更不能死在徐州战场上,这对山东人尤其是徐州人来说至关重要
“某要即刻起程赶赴下邳。”梁德重说道,“某需要你的帮助。”
崔德本略略皱眉,问道,“你打算带多少军队去下邳?”
“彭城郡的三个鹰扬府,还有刚刚从下邳郡调至彭城的一个鹰扬府,共计四个鹰扬府十六个团。”梁德重毫不隐瞒,详细告知。
崔德本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倾巢而出,要把驻守在丰、沛一线和昌虑、藤城一线的军队全部调走?如此说来,你不但要弃守彭城北部防线,还要在彭城设下空城计,这岂不是打开了彭城的大门,任由叛贼长驱而入?”
“某需要你的帮助。”梁德重郑重说道,“某需要你调用所有地方乡团宗团力量戍卫彭城。”
崔德本犹豫良久,问道,“如果白发贼南下的目的是声东击西,是彭城,他的主力现在就埋伏在蒙山南麓,那你倾巢而出,岂不正好中了白发贼的奸计
“齐王正在南下,以他手上的兵力,不但可以戍卫彭城,还可以重创南下贼人,因此就算白发贼攻打下邳的目的是声东击西,是把某诱离彭城,也难以如愿。”梁德重不以为然的摇摇手,“当前真正威胁到你我的并不是白发贼,但面对真正的对手,某等又无力抗衡,无奈之下,某不得不倾巢而出火速赶赴下邳剿贼,而你亦不得不调集所有的乡团宗团力量死守彭城,目的都是避免与对手正面抗衡。然而,这终究是权宜之计,是做给东都看的,只待东都看到了,证明了某等对圣主的忠诚,某等也就可以从徐州危局中脱身而出,全身而退了。”
梁德重的坦诚让崔德本的危机感骤然强烈起来。联想到崔弘升黯淡的前景以及崔氏江河日下的不利局面,崔氏与徐州人之间的合作会越来越困难,而兰陵萧氏蓄意拖延共享机密的时间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从中可以看出徐州人正在调整策略,虽然不会与齐王合作,但出于保护本身利益考虑,亦会谨慎对待与正深陷政治危机难以自拔的崔氏豪门之间的合作,以免给徐州人带来无妄之灾。
崔德本毅然决断,投桃报李,亦向梁德重透露一点机密。
“假如白发贼南下,是齐王入徐的布局之一,那么某等全身而退的想法就有可能变成不切实际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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