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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过一样的生活是很单调的事,即便是重生后的张彻,到底也没能坚持下来每天早起。周末他还是会偶尔睡个懒觉,将晨跑拖延到晚跑去,就比如说今天。
张彻一身运动装束,并没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名牌,很随性地穿了一身特步,不管周围人有些诧异的目光,一个人往滨河路走去。
夏日的余韵未尽,一日暑气尽数浸润在大地树丛中,晨跑他会选择去安山公园,但这个时候往那边走,丛林间蔓延挥发的暑气刚好是肆虐的时候,逼人得很,在这种环境下运动很容易外毒入体,生一场大病。相比之下,滨河路就要凉爽舒服得多,轻轻的河风,柔和的沿江彩灯,吸引许多人饭后散步。
这里自然是跑不起来的,他选择的是从小跑到大的市一小。
“大爷,我又来啦~这是带给您的瓜,刚浸过冰水,沁着呢,快吃吧。”
“哦哦……放纵成长的小彻又来啦……臭小子现在出息啦,都上一中了还知道回来看老头子。”
笑着与看门大爷寒暄了一会儿,张彻走进了这所自己只念了三年的小学,一时心中也有些感慨。市一小从各方面来说,其实还比不上他上辈子的北溪小学,那里是百年老私塾,到处是绿化设置,从草间被孩子们跑出一条条路,到处是参天古树,上面遍布着攀爬过的痕迹,那时候洗头都不用买洗发水,去树上摘点皂角揉烂泡水就是最好的洗发水,夜晚的时候玩抓迷藏最有意思,既恐怖又新奇,教师宿舍的楼道间、绿植的草丛下,单杠爬梯上墙后的死角,可以躲藏的地方非常之多,对于当时的张彻来说,那样一所校园简直就是世界最大的迪士尼。
而市一小虽然阔绰气派,但方方正正都是楼,然后就是广场和乒乓球台,论浪漫程度还不如老滚子巷上的实验幼儿园,那儿好歹还能看看安山日落,抓抓蚁鸟虫雀。
不过多亏于此,晚上的市一小非常空旷,基本没什么人来,很偶尔才会有脑袋发抽的情侣在乒乓球台上幽会,张彻弯腰松肩,作着热身运动。
他今天为了尝试用国画的手法临摹一副《蒙娜丽莎》,坐了整整一天,肩脖都僵硬了,结果还是差强人意,最近的书法和绘画似乎都到了瓶颈,张彻为此很是苦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天天继续练下去,等着什么时候量变产生质变。
空旷的操场上只有他扑通的奔跑声,入秋稍清冷的意味这时候才慢慢有一点显现,融化进空气里,被他吸入胸腔中,然后转化成灼热滚烫的气息吐出来。这个年代城市的霓虹还没有那般耀眼,天色仍然是本来的蓝黑色,渐渐地月亮东升,星辰缀起,漫天的星空下,空旷的操场上,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
张彻一边跑,一边放松着心情,脑中打转着最近的事情。王凯从那天晚上惊鸿一瞥后再没出现过,他对李思婷的保护也没有丝毫放松,老姐在初三的艳名,自己才进校一周,就从何杰那小子口中听说了,王凯进一中许久了难道会不知道?按年龄推算,照正常节奏,王凯现在也应该是初三才对,他这几天拜托何杰去打听,却也没调查出来什么,如果自己当时推测得没错,是应该会有一些风声才对,难道还有什么变故……
“张彻?”
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弱弱地呼唤道。
恩?
张彻转过头去,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单手抱着书,站在一教前的阶梯上看着他。
“雪琳,晚上好啊,好久不见了。”
他招手,几下跑到女孩儿的身前,双手叉着腰微微喘气,脸上洋溢着阳光温暖的笑容。
“恩,好久好久没见了。”陈雪琳微微仰头看着他,面前男生以前还矮她一点点,现在已经比她高了小半个头了,短袖短裤下是健康淡黄色的肌肉,手臂粗了一些,但没有凸冒青筋,柔软纯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大大的眼睛,削去婴儿肥的脸上,汗水一滴滴躺下,但他的瞳眸很平静,夜色下看不清楚,也有种淡淡的安全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好奇地问道。
“喏。”陈雪琳将手里抱着的书扬了扬,“要小升初了,补习呢,我可不像你那么聪明,估计考上二中都有点为难呢……”
张彻不知该怎么搭话了,场面一时安静下来,陈雪琳晶亮亮的眼睛直视着他,许久许久没见,似乎真的淡漠疏离了不少,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张彻也有些感慨,那时候的小林黛玉,都长这么高了啊……
“还好吧,你加油一定能赶上的。我暑假去三亚玩了,给你带了礼物,本来打算国庆节回城西的时候顺道带回大院儿的……今天没在身上。”过了会儿,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得有些腼腆。
陈雪琳小时候最喜欢看他这幅表情了,总觉得很可爱,想去捏他嘟嘟的脸肉,但他每次露出这这副笑容,都会有人倒霉,她现在也没有去捏了,只是笑道:“其他妹妹也有吧?”
“呃……”
看他有些尴尬,陈雪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粉白的小手掩住嘴唇,笑得一颤一颤的,紫色的连衣裙上夜色中有很深沉的颜色,上面缀着的晶片闪闪地仿佛天上的星星般,纺纱下隐隐透着能看到雪白的肌肤。她原本就是张彻这辈子见过长得最白的女孩子,不是一般的正常白,而是仿佛欧洲人那样的白色,好像老几辈是有维吾尔族的血统,陈雪琳的五官也比一般汉族人立体得多,小小的显得很精致。
“有这么好笑么?”张彻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头,这是那部还未开演的电视剧《仙剑奇侠传》中,李逍遥的经典动作。这一下显得二人距离拉近不少。
“呵呵……呵……好啦……恩……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你以前那么调皮,还弄了这么大一个后宫,现在顾不过来了吧,你都上初中了呢,妹妹们也赶不上你的步伐啦,你以后还会更高更远吧……嗯……其实大家都知道的,你年龄小,但一直在迁就我们,其实你才是把我们都当成小妹妹照顾……”
她轻轻地嘻嘻笑着,话语中却没多少笑着的意味,带着淡淡的回忆:“大姐姐走啦,语霖小坏蛋也一起走啦,小玲搬家去了舟山镇,王美嘉也搬去了厦门……大家都不是小时候啦……”
她轻轻踮脚,右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然后往前面跳了两步,回眸一笑:“我要回家了哦,爸爸在下面等着接我呢,再见~”
张彻已经歇息平稳了,但不知怎的,脚步仿佛钉在地上了似的,嘴角洋溢起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滋味的笑容,也回应地轻轻摇了摇右手,就像方才打招呼般告别。
看着那个两手提着紫色裙摆的身影在灯火中愈行愈远,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生命中逝去,再也一去不复返了,曾经的童年过去他没有这种感觉,但现在有体会了,难以名状的一种感觉,很涩,很空,仿佛捧起流沙,仿佛拥抱流水。
灯火阑珊中,那身影突地蓦然回首,努力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双手捧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喊道:“你一定要更高更远哦!加油!”
陈雪琳,现年十二岁,市一小六年级五班,曾戏作小张彻的五夫人,众多妹妹们笑称为病妃,然后被小张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斥责,更名雪妃,是说她皮肤像雪一样白,性格也像雪一样纯净。
陈雪琳的身体一直不好,六岁就很努力地上学,但一直经常请假住院,成绩很难跟上进度。在病房的日子里,到处上演着毫无遮拦的戏码,人世间最苦难的挣扎,最痛苦的呻吟和折磨,最悲伤的无言泪别,连泪都流不出来的猝然晕倒,即便如此还经常有小偷流窜,因为许多人都怀揣着大笔的救命钱,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小小的她面前赤luo展开来,仿佛一副白色的人间地狱画卷。
家里的经济情况原本很好,后来不好。父母偶尔的争执,她也常常躲在深夜的被窝里听见,陈雪琳澄澈空灵的大眼睛里,除了血统带来的那丝纯澈的碧意,便再也没有其他,仿佛真的像雪一样。跟大家在一起玩时,她从没有哭过,每次总是很满足地笑着,她总是最坚强的那个,也是最早熟的那个。
张彻上辈子在医院住了一年,性子里有腐烂透了的东西,这辈子初见陈雪琳,仿佛看见同类般,他的第一想法竟是远远地躲避!直到后来,才慢慢接受这个纯澈如水晶般的女孩儿,然后用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温暖她,幸好,陈雪琳八岁那年,病就彻底治好了,虽然要赶上启蒙功课的缺漏还是得很努力,但一切总在慢慢变好起来。
走在回家的街上,街上四处的霓虹进不了他仰头望天满是星光的眼里,商铺们渐渐地逐个关门,广场上也温柔地响起萨克斯《回家》的曲调,张彻一个人在路灯下,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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