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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娘?你弄到庄子上那个寡妇?胡闹,别打量我不理会你在青州府干下的那些荒唐事,你祖父是老了,可还不至于糊涂至此,为了个妇人,你瞧瞧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若舍不下她,在外寻一处安置她便了,纳进府来休想。”
梅鹤鸣早知要娶宛娘难上加难,可他就稀罕宛娘一个,就得娶她,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听了祖父的话,梅鹤鸣又嘻嘻笑了两声道:“祖父说的什么?孙儿怎听不明白,孙儿何尝说要纳她进府来着。”
梅老太爷脸色略缓,却又听梅鹤鸣道:“孙儿是想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她娶了家来,孙儿已然遣散府中姬妾,从今儿往后,孙儿只爱她一个,只娶她一个。”
梅鹤鸣的父亲跟他两个哥哥听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大哥上前扯住他道:“老三,休的胡言,莫非疯魔了不成。”
老太爷给他这一句话气的浑身直哆嗦,随手抓起案头的砚台扔了过去,别瞧梅鹤鸣断着腿,杵着拐,动作却利落,他祖父一砚台扔过来的时候,飞快往旁边挪了两步,他大哥可没如此幸运,虽侧身避开了砚台,却被砚里的香墨泼了一头脸,好不狼狈,霎时便成了个黑李逵。
梅家大爷也真拿他家老三没辙,因鹤鸣生的晚些,他跟二弟两个比他大上几岁,自然要让着他些,祖母又宠,久而久之便成了个霸王性子,满府里就没个能辖制住他的人,也就祖父的话儿,他或许还听些,便是霸道胡闹,横竖他是梅家门里的老小,由着他便了,前些年他要做买卖营生,祖父拦阻不住,私下道:“他这个性子,哪里做得买卖,不定出去几月知道了难处,便家来了,倒时再寻门路给他在兵部谋个缺儿便了。”不想鹤鸣这一去几年,买卖越做越大,赚的金山银山回来,府里也因他银钱宽裕上来,他跟二弟这个官儿当得也越发顺当。
说起来鹤鸣的心计手段都是人上之人,只他生了个惫懒性子,不喜官场拘束罢了,在外交朋好友,行起事来也颇有张致,只在妇人女色上有些浪荡名声,弟妹去了之后,更没个忌讳,成日跟外头那些粉头□混在一起,这还罢了,横竖还知轻重,未曾纳的那些妇人在身边,不想这会儿却越发胡闹,瞧上了个清河县的个寡妇。
就鹤鸣干的那些事,瞒得过谁去,使手段弄的那家一个活口都没了,把叫宛娘的小寡妇强抢直身边,弄成了外室,这也罢了,不想后来又折腾出许多事来,如今瞧这形容,刚头一照面,他跟二弟险些都认不出,整整瘦了几圈,脸色又黑又黄的不好看,腿也断了,杵着个古怪的木头棍子,一瘸一拐的,这哪儿还是他家霸王似的老三,真真那寡妇倒成了祸水,这会儿却要娶成了正头娘子,可不疯魔了。
老太爷一砚台没落准,又抓起案上的其他物件扔了个过去,梅鹤鸣左躲右闪,断着腿儿也灵活非常,倒半点也没落到他身上,倒弄的书房乱成了一个。
梅鹤鸣他爹更是没法儿,自来便是如此,若说父亲最疼的孙子非鹤鸣莫属,真是那句话,爱之深责之切,明知道鹤鸣的性子,每每还是忍不住动手,辖制不住鹤鸣,倒把自己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老太爷把案头的东西扔的一个不剩,伸手再去摸,哪里摸的着,梅鹤鸣却倚着那便隔扇门,泼皮一样无赖的笑道:“祖父莫气莫气,你若非要打孙儿,孙儿让您打了解气便了,只宛娘我必是要娶进门来的。”
老太爷恨声道:“她什么身份,一个人牙子手里出来,爹娘都不知道的寡妇,这样的妇人莫说当我梅府的正经主子,便是进我梅家门里当个粗使的丫头都不成体统,你想娶她进门,除非我这把老骨头先死了。”
梅鹤鸣道:“你老人家这身板硬朗着呢,孙儿瞧着,活个一百不是事儿,我家宛娘,虽无爹娘教养,却自来生的贤良性子,针指,女红,性情,模样儿,样样比的那些闺秀,便是她一无是处,奈何孙儿爱她,也曾想过撂开手,可一旦不见她,孙儿便觉活在世上都无趣之极,此一生孙儿是丢舍不下了,孙儿常想,莫不是前生欠了她的债,得用今世来还的。”
老太爷听了,心里也不禁暗暗讶异,鹤鸣的性子,他是深知的,何曾见他如此着紧过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个妇人,瞧他这光景,倒真跟走火入魔了一般,竟不知是个怎样狐媚子的妇人,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去,只梅家宅里,容不得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进门。
鹤鸣的性子古怪,越不应他,他越要做成事,自小便如此,思及此,梅老太爷的脸色缓了一缓道:“若实在丢舍不去,祖父应你,收她进房也就是了,娶她作甚?她若是个贤惠妇人,也该知道守自己的本份,她一个寡妇还想嫁你当个正头妇人,岂不是痴人说梦。”
梅鹤鸣一听,不禁道:“她何曾想做我的正头娘子,她恨不得自己一人自在的过日子呢,是孙儿强要了她,非要娶她,与她什么相干。”
梅老爷见老太爷神色不对,忙喝一声道:“越发胡言乱语,还嚼说这些做什么?来人把这畜生叉出去便了,省得气坏了老太爷。”
两个小厮进来,瞧见梅鹤鸣那脸色,想起三爷的手段,哪个敢上前儿,梅老太爷见梅鹤鸣这般不服管教的样儿,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道:“你非娶她不可?”
梅鹤鸣梗着脖子斩钉截铁的道:“非娶不可。”
老太爷抬手指着他,浑身直哆嗦:“忤逆上人,不服管教,来人,压他进宗祠去,请家法,今儿当着我梅家的祖宗牌位,我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孝的子孙。”
老太爷这一声请家法儿,下头的小厮再不敢怠慢,刚要大着胆子上去,被梅鹤鸣一拐打了过来:“用不得你们两个奴才,爷自己个去。”
梅鹤鸣早想的通透,想娶宛娘进门,只有一招或许可行,便是苦肉计,这一招使唤出来,没准就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他祖父便是真想打死他,上头还有祖母呢,横竖这顿打他的挨上,倒不如早早的挨过了,宛娘的肚子可等不得。
梅鹤鸣杵着拐,挺直腰身,自己往宗祠走去,把个梅老太爷气的脸色铁青,梅家二爷一见,祖父这是动了真怒,便是当初鹤鸣非要出去经商,也不过跪了几天,哪里请过家法,如今鹤鸣这般模样儿,哪里禁受的住,瞄着祖父的眼色,偷着挪到门边上,冲外头不远处候着的随喜儿使了眼色。
随喜儿知意,心里暗道,真坏了,老太爷这是要整治他们爷呢,转身便往内院里跑,想着进去搬老太太这个救兵,不想刚到了垂花门首,便被老太爷身边的兴伯,指挥着两个外头看家护院的家丁把他堵了嘴拖到了前头的空院子里去。
一进院,随喜儿这心都凉了,爷跟前的四个贴身小厮,不光他,常福儿,天寿儿,来禄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捆了个结实,堵着嘴,院中四条板凳,旁边几个手持板子的,都是老太爷跟前使唤的人。
兴伯让人把他们四个按在板凳上道:“堵着你们的嘴,也是我老人家的好意,免得一会儿挨了板子疼上来,你们几个鬼哭狼嚎的,再吓着旁人,老太爷那里吩咐了,三爷在青州府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都是你们几个挑唆的,念在你们那服侍了爷一场,且留着你们的小命,没人赏下二十板子,长长教训。”
说完,让人按了四人在板凳上,退了裤儿,光着锭,板子狠狠打将下来,几个人疼的恨不得立时死过去,可又想如今爷不定都挨打呢,他们当奴才的跟着挨顿板子也不冤枉,四人倒是忍下来,一声没吭。
再说梅鹤鸣,一瘸一拐的到了梅家宗祠,跪的直挺挺,真个宁死不屈好有骨气的样儿,把个梅老太爷又爱又恨,子孙里他最是瞧中鹤鸣,天资聪敏,性子机灵,本还想着将来做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不想却成了个不服管教的纨绔,落得如今竟要娶个寡妇进门,哪里能容。
却又着实心疼孙子,忍着气又询他一句:“你可知错?若知错,在祖宗牌位面前磕头认错,便饶过你。”
梅鹤鸣抬头扫了眼上头的宗牌位,一代一代的排下来,足有两层之多,梅鹤鸣最烦家里这些规矩,也不知是哪个祖宗不开眼想出来的,真真缺德冒烟,估摸是自己自在了一辈子,临死想出这些规矩来辖制后代子孙,若让他当个家主,这些一条一条的家规,包了包全扔到茅厕里去,有个屁蛋用。
心里这么想着,哪会服软,听了祖父的话,真就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梅家大爷二爷,跟鹤鸣的父亲,在一旁看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想,梅鹤鸣磕了三个头起来,却大声道:“列位在上的祖宗听了,今儿在祖宗面前立个毒誓,今生若不娶宛娘进门,我梅鹤鸣不得好死。”
众人大惊,哪想他如此忤逆,梅老太爷勃然大怒,指着他道:“好,好,好个硬气的不孝子孙,请家法上来,我倒是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所谓家法其实是一根藤鞭,长这么大,梅鹤鸣还是头一次近处见,别说梅鹤鸣,便是梅鹤鸣的两个兄长也是头一回,平时都高高的供在上头,他们小时纵然调皮犯错,也不过跪跪祠堂,打几下板子戒尺罢了,便是鞭子,也不是这藤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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