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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娘,苑娘……
再睁眼,却是回到了最初。
她垂眼看着自己那双稚嫩的手,听府中大管家说罢府中一些事,又听他道:“老爷在前面待客,分家的大爷……”
“也就是老爷在京都那一枝的堂兄中午才赶到汾州,老爷中午接的他,正与各家的爷陪他洗尘呢,兴许要晚一些,老爷让我过来知会您一声,太晚了,您早些歇着,莫要等他……”
苏苑娘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指,在心中与柯大管事的一道说着后面的话,他所说的,与她记忆中相差无几。
苏苑娘对这个京都堂兄有一些印象,晚年她被兄长接去京都,常伯樊来京带她回去,请的说客当中有这一位。
这位堂兄骂过她毒妇,因他当时官至御史台御史中丞,说话颇有份量,兄嫂被他激怒,因此迁怒常伯樊,更是不许他进门。
他亦逼过常伯樊与她和离。
但当年她病入膏肓,此人还是应了常伯樊之求,请了他上官为其出面请宫中御医为她冶病,更为要紧的是,当年她兄长被人陷害,洗脱冤情的背后有此人的助力帮忙。
君子端方,这是后来她兄长对此人的评价。
是个好人,正直随和,是常伯樊一生当中最好的兄弟。
“把……”苏苑娘开口,启嘴的声音颇小,略哑。
“夫人。”柯管家却是听到,停下嘴,恭敬地听着。
“把母亲给我的女儿红拿出一坛,”再开口,苏苑娘的声音恢复了平缓,语气清雅平淡,不疾不徐,“送过去。”
“是。”她朝身后的人看过去,站于她身后的丫鬟知春朝她福身道。
是知春啊?许多年没见了。
知春年过二十,她就把人放了出去,听说她这个丫鬟过得很好,后来她儿子中了秀才,来常府报过喜,只是当时苏苑娘已久不面世,没有见这来府报喜的旧人。
而今年知春年方十五,比她小五岁。
苏苑娘今年虚岁已过二十,她十四岁与常伯樊订亲,只等十五岁一行及笄就与他成亲,未料她及笄当年,常柏樊父母同一年接连逝世,常伯樊连守四年的孝,时至昨日两人方才大定成亲。
怎么就不早几日?
早几日,她无需进常家门。
常伯樊守孝那几年,母亲几次三番问她可还进常家门,苏苑娘生性好静,不喜变动,就点了头,陪常伯樊一道守了四年,等他来娶。
这些年苏家已起势,京都的本家前些年已当权上位,本家出了一位一等侯护国公,而她兄长前年殿试及第高中一甲榜眼出仕,毁婚另嫁于苏家而言,不是大事。
常家家大,但只大在汾州临苏,于卫国而言,它现今只是一户替国家守着汾州临苏盐矿的家族而已。
常家当年有“井伯”的封号,乃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的三等,伯爵以下,过三代不得袭,到常伯樊父亲这一代已无封号,就是如今有人还叫常伯樊小伯爷,但那不过是私下的客气,而苏家本家已出了一位一等侯,此时一家如日中天,一家日薄西山,已成门不当户不对,不嫁不过是招来几句闲言碎语而已。
但她嫁了,过了漫长又无聊的一生,所幸,最后没有死在常家。
她不喜欢常家,最初是不厌,后来在她母亲因常家而亡,她的孩子因常家而死后,不讨厌变成了不喜欢。她常年不见常伯樊,在兄长接她入京后,更是不曾见他一面。夫妻二十余载,她与常伯樊从最初的相敬如宾,到最后他成了一个她从别人嘴中经常听到的陌生人。
外人常道他对她情根深种、至死不渝,这个说法,贯穿了她不长不短的一生。
苏苑娘未曾把这个说法放在心上过,于她一生,初嫁常家时,常伯樊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丈夫,等到母亲因常家人死后,他就是她的半个仇人,连敬如宾客的客气亦只剩一半,待到孩子没了,他就成了她一生最不想见、最不想忆起之人。
只是,如今,在他的痛哭声还响彻耳边、缠绕心上时,回到初嫁他的第二日,他待她的那些好,突然变得有些明朗了。
事已不可更改,见到他要如何?
苏苑娘有些许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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