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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也不得不学习。
学习如何使用工具,学习如何听从指令,学习如何同他人协作,一切他们完成眼前任务所需要的知识。远地的人们被迫学习这,为工作完成的进度与他们学习的速度相关,外邦人没有学得不好就会施以惩罚的规定,但他们有各种的竞赛,给予争先的丰厚奖励,人很难在现在这个环境中坚持不受他人影响。
相对新玛希城自己的建设队伍,远地来履约的村民只是少数,并且来到之后就被打散混入不同的建设点,他们会几个来自同一领地的伙伴,但很难抱团,他们被编入一个个小队之中,与自己陌生的同伴一同早出晚归,朝夕相处,为初来乍到时几乎对一切都一无知,以他们不得不依赖于这新玛希人的帮助和教导。
新玛希人干活,他们也干活,新玛希人休息,他们也休息,新玛希人学习,他们自然也要跟着学习。早上被叫醒,开工前签到,他们要在签到本上写上自己名字的记号和日期,这是一种学习;中午吃了饭,又没有到下午继续干活的时候,队长会把他们聚集起来读报纸,这也是一种学习;到晚上吃过了晚饭,还会在食堂的工棚里点起油灯,将小队的人们召集起来,读书、认字、讨论今天的工作、讲述自己的故事或听来的故事,这也是学习。
这学习和随处可见的木牌标语、无处不在的数字符号,以及早晚响彻的广播一起,非常充实地填塞了人们的劳动生活。
如果能选择,无论远地来的村民还是一部分的新玛希人,都会很多人更愿意选择将听人读报和认字的时间用来睡觉,但没有选择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感到这样的生活特别地难以忍受。
通过这学习,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进行的是一什么样的工作,他们完成的这工作会给谁带来什么样的利益。这利益未必能落到他们——尤其是那些远地村民的身上,但这工程确实是宏大并且伟大的,一旦建成,们存在的时间将远远长过这建设平平无奇的人生。外邦人不让他们只是完成本身野心的默默无闻的工具,无论这建设来自何方,他们每完成一段工程,比如一段道路或一条水渠,那里就会竖起一块石碑,将参与的建设名字深深地刻印其上。
姑且不论这种做法是否“体面”,对许多不指望自己死后有一块正经墓碑的人们来说,第一块石碑树立眼前时,他们连灵魂深处都感到了震撼。
得知自己也能得到同等待遇,远地的村民也不能再将自己的工作当做一段普通的债务关系。没有一种债务关系会是这样的:债主给欠债者新衣、新鞋,让他们每天吃饱,干一力能及的活儿,还要教导他们各种东西。很多人感觉,等“偿清”这“债务”的时候,他们也差不多能自称为一个石匠、泥瓦匠或木匠了。如果足够聪明且耐心,外邦人连修理工具所需的铁匠铺都是开放供人旁观的,人们不仅能看到矿石是如何变成铁水,还能看到沙范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没有人能对这样慷慨的赠与无动于衷,也没有什么人会不知好歹,说这一切对外邦人来说是九牛一毛,他们的给予是应当的。诚心言,倘若外邦人不是注定要与教会对立,仅凭他们在水灾和瘟疫中救助人命的诸多善举,就值得生前冠名,死后追封,他们同教会和贵族的关系如此恶劣,恐怕也是因为他们遵循的道德完全不同。
在来参与这工程之前,人们听得最多的是贵族和教会对外邦人的看法,无非是诅咒、怒骂,和诅咒怒骂隐藏不住的敬畏与叹服。人们好像很少听到外邦人对贵族和教会的评价,一是因为贵族和教会不许魔鬼的话语传播,他们的特许商人在外也总是言行谨慎,二则可能是因为外邦人的说法实在惊世骇俗。
他们说,贵族和教会不是必须有的。
他们在夜晚的课程中这么说,口吻平平无奇,好像这是天要下雨一样的道理。人们当然很难接受这样的道理,但当他们被精神烙印控制着想要表示否定时,又很难对外邦人说出那些“天经地义”的话语。
外邦人说得不多,他们的行动比任何宣言都有力。
人们可以为了便于自己理解,说外邦人其实就是来自异乡的异教徒,他们的早晚学习是一种特殊的祈祷形式,也可以说聆听广播是在接受教化,就像某三位领主一样自我说服,可他们不能说那些跟他们一起吃住和劳动的人是贵族。
虽然这特殊的人很聪明,很强大,很可靠和令人信服,但他们身上没有一点“贵族味儿”——那种他们说不清道不明但绝对不会错认的东西,可是如果他们不是贵族,他们那样超凡的学识和能力又从何来呢?只是接受像他们今天受到的一样的教育就能把他们变成这种人吗?
不用等很长时间,他们就知道了外邦人真正的出身。在一场关于“为什么会起义军”的讨论中,他们的外邦人教导者说:“身份的低与对错毫无关联,下位反抗上位不是罪过”,他们说“我们可以就是证明”。然后他们解开衣服,向人们展示了那永远不会消退的烙印。
见到这火烧印记的一刻,哪怕是听众中的新玛希人都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新玛希人也曾和身边的远地农民一样,只知自己生活的村子和属的领主,在被驱逐离家之前,他们不知道现任国王是xx几世,一人甚至以为“外邦人”是什么新种的魔兽。来到新玛希城之后,他们看到、听到了许多从未见闻过的事物,头脑渐渐变得丰实起来,并对给予他们这一切的外邦人极的崇敬。他们从未想过他们会是奴隶。
但这并非毫无迹象,不同的发色,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瞳色,却使用同样的文字和语言,并且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说是西方——但这个王国已经位于世界的西部,比这个王国更靠西并足够广袤的土地容纳一个冉冉升起的巨大国家的,只有那个“蛮荒之地”。兽人也确实蓄奴的传统。
外邦人是奴隶——至少五年以前,他们还是兽人的奴隶。
五年后,这曾经的奴隶以平常的口气说,兽人帝国快要不存在了。背后未竟之语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但又理应如此。如果兽人帝国依然稳固,这来自奴隶的外邦人就不会存在。
既然表明了出身,自然也要说到他们是如何得到自由的,外邦人说,为有一个人去到兽人帝国驯服了兽人,以他们便不再受奴役,兽人也逐渐脱离了蒙昧,联盟建立了,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就像新玛希城这样吗?”
“就像这样。”
在联盟里的人们生活都好了起来,以兽人帝国会在将来自然而然地消失。这是一个奇妙的,但在外邦人身上就特别有说服力的果。人们便追问起更多关于联盟的事,外邦人作了很多耐心的答。
也许是被新玛希人带动了起来,连远地来的农民都相信了外邦人对那个遥远联盟的描述,觉得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样一个神话般的国度,完美得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从中诞生的一切都至善至美,连曾经的奴隶都可以脱胎换骨,并将创造了的真理带到人间,惠及众人。
相比联盟和新玛希城,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地苦啊!
极度的贫困,艰辛的劳作,微薄的收成、繁重的劳役和税收,好像野兽都比他们自在,耕畜都比他们受人珍重,只有村庄里那些更为卑下的农奴能让他们感到一点儿做人的尊严,可是在面对至高无上的领主大人和掌管天国之门的教士时,他们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这两年天灾频繁,他们的日子过得简直水深火热,若是过去,他们会觉得“领主大人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天意”,“今生的苦会变成死后的福”,可是有了外邦人之后,这痛苦就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离开领地前,教堂的修士和领主的管事一起对这农民训话,用严厉的语气告诫他们看好自己的灵魂,不要被“邪魔外道”污染,受人蛊惑,以至于对领主及主神产生什么大不敬的念头,否则,他们就会像那些在别处“大逆不道”“自寻死路”的“闹事”一样,死无全尸,永世背负骂名。
现在他们明白了,“邪魔外道”是外邦人,“闹事”是正在王国中北部如火如荼的起义军——曾经温顺如家畜的农民,不仅起来反抗他们的主人,还让他们流血了。
外邦人讲述起义军的状况时,他们的听众感到非常奇异,竟然在“邪魔外道”的地盘上听他们讲述另一群叛逆的事,这颗真是有点儿……该如何形容呢?
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悬浮了起来,低头就能看到大地如画面展开,一切事物俱果。
在劳动的空闲里听这发生在远方的故事,并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如外邦人的述说,起义军之以存在,是因为人们已无路可走。那些活不下去的农民已经对贵族突然悔悟,或天降一个特别善良又特别有力量的圣王不再幻想,可是为生存拿起武器之后,他们要如何取得胜利呢?
正确的策略、勇气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再加上一点运气,哪怕是乌合之众的农民起义军也可能取得胜利,那么胜利之后,他们痛苦的根源是不是就会消失?
在这里的人们本来不会去想这问题,但人都习惯了在白日艰苦的劳动之后,在安全的黑夜里同可信的伙伴倾听外邦人的教导者同解说一同他们有关联的问题,比如说他们正在进行的工程是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们的建成对谁利,对谁不利,对在这工程惠及之外的人又会什么影响……即使不是特别有好奇心,知晓这也完全没坏处,他们的工地老师讲解得并不枯燥,学得快的人还能去参加每七日一次的知识竞赛,哪怕只拿到一个参与奖,也能让队伍里的其他人共享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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