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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穰生仰视祖宗牌位,声如洪钟沉郁,并不如何激昂。
他背对着的二十余名大小将领,都如他一般,披着盔甲,未戴头盔。
不论男女,个个都面色凝重,噤声不言。
“这人与敌蛮勾结,出卖关防机密,致使剑门关遭袭。一千驻军血战一夜,打没了八成,才守住这道关。”他转过身来,指着陈列在庭中的一坛坛骨灰。
“这些都是我南疆的大好儿郎,如今却只能长眠在这狭小的坛子里。你们都看看,心痛不心痛,羞愧不羞愧?”
秋阳冷艳,照在一只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骨灰坛上,令满院寒意萧萧。
立时有妇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大帅,我等忠心天地可鉴,绝不会干出这等背主求荣、叛军卖国的勾当。”
“不管是提前过节的规定,剑门绝壁上那些鸟道的出入栈口,还是能躲过暗哨的时机路线,若非有人里应外合通风报信,南越人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顾穰生双拳垂在身侧,布满血丝的虎目巡视过每一个人,“我把你们都叫回来,就是因为你们都姓顾。而我顾氏戍守南疆近三百年,代代皆忠良,人人是英烈。从前没有叛徒,现在、以后也绝不会容忍叛徒的存在。”
“列祖列宗在上,我等子孙恪守家训,一刻不曾忘!”妇人猛然低头,一拳砸上脚边青砖。
“生为悍将,死为忠魂!”所有人随之一齐单膝下跪,抱着头盔立誓,声震云天。
顾穰生慢慢侧过身,再次看向祠堂里的香火牌位,青烟袅袅恰如横海上空的高天云雾。
“若是你们其中一个,最好在被我查到之前自行了断,尚不至于令尔父母兄姊或是子女蒙羞。若不是你们,而是你们手下将兵,那就把这叛徒给我抓出来,再自领御下不严、督察不力的罪罚。”
几只寒鸦飞过屋檐,留下粗砺嘶叫一片。
顾横之陡然惊醒,问过亲兵,再拄着拐从自己院里赶到祠堂,只剩他爹坐在堂前台阶上。巍峨的身影被门扇分割成几道剪影,落寞又忧伤。
“爹。”他出声叫人。
他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爹以为年轻的时候把这辈子的仗都打完了,在病死之前不会再看到有人战死沙场。”
他无话可接,沉默地立在原地,同时顾忌着右肩左髀的伤口不能崩裂。
两个亲兵追上来,一左一右地护着他,小声说:“将军,您小心伤。”
“我没事。”顾横之看了他爹半晌,又看向庭中那片骨灰坛,最后说:“我们送他们回去。”
把他们交给他们的爷娘、妻子。
顾穰生点头同意了,这正是他等在这里的原因。他并非没有看到大儿子满头沁出的汗水,但驻防剑门关的是他,他得对他手下的每一个士兵负责,这些事也该由他做。
他顾穰生心疼他的孩子,但天底下的父母,又有几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顾横之便带着同袍的骨灰、遗物与抚恤,一趟一趟地跑遍了枝州。
从剑门关跟着他回来的兵重编成了一个排,杨将军也在,都劝他不必全部亲力亲为。他只是摇头,说不能厚此薄彼。
他们便一起去送,一起见了许多的亲属。
有年迈的老人抓着他们的臂膊问,我儿守关作战可英勇?也有妇人领着孩子向他们磕头,求将军为孩儿他爹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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