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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之朔,很快,就是乞巧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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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清,月明亮,柳枝轻曳,有薄雾冥冥。
阔大的庭院中,几百块石碑默默矗立着。其时已是七月望二,天上明月已显大半,只东边上还缺着一块,却不碍着明亮月光似水洒下,与那些若有若无的夜雾掺作一处,似层纱笼般,将石碑皆轻轻罩住。
细察石碑上的文字,诸体皆备,真草隶篆,琳琅满目,若走龙蛇,奔驰争竞,着实惊艳的紧,只是,石碑中残缺者有之,风蚀者有之,左右皆是乱草,上下尽蒙尘灰,却又颓废的紧。
在瓜都百姓口中,这地方唤作“老碑林”,亦作“剩碑林”,更有以讹传讹,叫做“老北林”的,原是陈郡谢家最为得意的一项文事,是先后十余代家主收集打刻而成,谢家全盛时侯,每逢上已佳节,往往有学士骚客自韩芹而来,与此行“曲水流觞”之戏,集得美文,便立时再募人篆刻成碑,若能为佳句,一夕可闻天下,只是后来谢晦获罪,谢家崩坏,此地也处覆巢之下,数百年辛苦积蓄,至此不能保全,或损或失,当中精华更被万里驿送入京,亦造作庭院。一般唤作“碑林”,如今所余者,只是当初未能入帝者法眼的残余罢了。
经此一劫,谢家元气大伤。亦再没了玩弄这些昂贵嗜好的心情,此地从此败坏,四门紧锁,转眼已是百年。
…夜色中,有白影穿行于碑林当中,一一细察碑文,不时还伸出手去,沿着那些铁划银钩轻轻摩挲,口中低低吟哦。
“起来琼户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嘿,亦算好诗好字,不过以刚强大篆书此亡国之音,也非解人…”
云荡开,月光照出半边脸庞,透出几分沉醉,却竟是天机紫薇在此。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洒脱曳行而书,甚得歌中之味,妙极,真是妙极…”
一边赞叹,天机紫薇一边竟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并一盒墨块,细心作拓,好一会方才满意,吹得干了,小心收入怀中,长长一吁,神色甚是快活。
如是好一会儿,他渐渐踅至西南角上,见一块碑,残极破极,亦没什么雕刻,光秃秃的,就只有两行大字,都被灰蒙了,看不清楚,天机紫薇也不嫌其肮臜,举袖拭了一会,方看清是两句五言“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字体瘦直挺拔,如屈铁断金一般,端得出色。
天机紫薇见此碑文,似也觉意外,细细品玩一会,方苦笑道:“集昏德公的字,成违命侯的诗…嘿,好个高人,尖刻如此,也不怕伤和…”复又油然道:“但也亏得如此,才没有被拖曳入京,少受颠离之苦…”他口中沉吟,双手沿着那一笔一划只是细细摩挲,良久,方叹道:“好诗,好字,好月色,好地方…在这样的地方还想着打打杀杀,几位真是焚琴煮鹤…”说着抬起头来,负手微笑,见前方七八步外,一块碑材上,有个汉子叉腰立着,赤着上身,只着条犊鼻短裤,肩上腿上肌肉虬张,两眼却翻作一片惨白,正是“六朝金粉”中的“忪惺马”。
听天机紫薇这般说,忪惺马干笑两声,道:“老子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诗啊词啊的,也用不着。老子找女人一向只是硬上,要么甩点银子,从不烦心弄什么酸溜溜的文字哄人,学这些有个屁用!”听得天机紫薇蹙眉摇头,连连道:“污俗不堪,阁下真是…唉。”
他这边尚不肯出恶语向人,那边却已点滴耐心也无,怪啸一声,道:“老子虽然没什么学问,但也还知道几句,你龟儿既然喜欢,便送给你!”说着双腿一弹,已是翻身跃起,连环踢蹴,幻出许多腿影,结连如龙,向着天机紫薇恶狠狠扑掠下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
来势汹汹,忪惺马犹在丈余地外时,天机紫薇额前散发已被急风鼓动,紧紧的贴在了额上,但,他却全无走避之意,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如饿龙般扑近的忪惺马,淡淡一笑,缓缓的,抬起左手,将食指竖出。
“停住吧…”
低低语声,天机紫薇信手将手挥向一边,此时,忪惺马已扑至身前,堪堪就要踢在他咽喉之上,却猛然一震,竟真得豁嗐嗐一声,硬生生的将身子偏向一边,砰然一声巨响,重重踢在地上,竟连一条右腿也陷进去小半!
“唔!?”
在眼看就能踢杀敌人的时候却突然改变攻杀方向,这样的变换所耗极钜不说,忪惺马更似有了短时的分神,脸色恍惚,似乎自己也不明白怎地会莫明其妙的一脚踢到地上,而,在他回过神之前,一只修长而白晳的手指已轻轻按在了他左颈上。
“败你…甚至是杀你,我只消用这一根手指…你信不信?”
对天机紫薇的发问,忪惺马没有问答,作为回答的,是如两尾大蛇般,贴地卷至的长袖。
“宸楚相…”
轻轻嗤鼻,天机紫薇将左手收回,身子顺势微旋,不知怎地已自双袖包围中脱出--却也只是一瞬,转眼便又见如怪蟒般的长袖就地翻起,似要择人而噬,恶狠狠的劈头盖下。
“对付你,同样是一根手指就够了…”
说着轻蔑的话,天机紫薇今次用得是右手的中指,轻轻挥动的同时,似有美丽到几乎冰冷的银线在空中划过,带着喀喀的响声,一闪而没。随后,便有炸线的声音连环响起,黑暗中出现的,是一脸惊惧的宸楚相。
“你,你…”
连御天神兵也要结合上正确战术并重复数十次才能破坏的双袖,在天机紫薇的中指面前,竟如旧纸般被轻松划断,死沉沉的趴在了地上。
一马一相先后无功,随后出现的,是来自两面的夹攻,数点杂些红色的幽幽青光自远处飞旋攻近,同时,珷玞士那矮胖的身躯也从另个方向包抄过来。
“祲风炮,珷玞士…凭你们两个,还是没资格让我用到‘两只手’,嘿…”
虚虚扬袖,天机紫薇似乎没法躲开青光的攻袭,被聚射在胸腹之前,打的整个人都似断线纸鸱般倒飞出去,那边正是珷玞士所在,自然全不客气,闷哼一声,双拳齐挥,却打个了空。
轻的似没有重量一样,一阵夜风吹过便令天机紫薇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转眼居然已落在珷玞士身后:珷玞士倒也不急,他原不以身法快捷见长,仗得便是一双铁拳,一身横练。谁想天机紫薇只一侧身,右掌在他背上轻轻一印,旋就提起,便听得一声惨嚎,珷玞士跌跌撞撞冲开数步,拼命想去摸索自己背后,只是摸不到。
一阵风过,自珷玞士背上卷下几块碎衣,正是适才天机紫薇按过的地方,再看清楚些,衣破甲现,那曾令帝象先曹文远曹仲康等人都束手无策的晶甲,竟已有了锅口大小一片裂痕!
信手逐退尴珷士,天机紫薇全没有要追击的意思,敛衣而立---胸腹间看得清楚,仍是白衣如洗,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左手姆指、小指一齐探出,指向另一处乱碑当中,寒声道:“在我眼中,此地每一块石碑都比一条人命更有价值,所以,你若是敢玩什么‘聚石为兵’的把戏,我就只好先杀掉你…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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