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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先生正摸着胡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眼睛也跟着望向了顾简思,不太确定地问道:“什么?”
那顾简思只好道:“那老农姓林,名唤林余,祖籍凤翔府,四代前迁到河阴县,其时先是做短雇,后头改做货郎,到底得了些本钱,便置两亩下田,在瓦亭子落了户……他家长子唤作林旗,因其妻夜梦红旗入怀……”
竟是当真在此处照着先生方才提的话,一桩一桩地回答起来。
一户寻常百姓的迁徙史,被顾简思这般娓娓道来,似乎自家亲眼见过一般,当中还夹杂着几件农家趣事,竟是也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虞先生哪里料想得到会有这一着,一晃神,手上力道不对,不小心把胡子都扯下来两根,一面发疼,一面心疼,却是顾不得那硕果仅存的须髯,讶然问道:“你是怎的知晓的?”
顾简思小心翼翼地道:“学生自延州回京,循着汴渠而上,在瓦亭子处换了舟楫,正好宿于林家……”
竟是有这样巧的事情,一时之间,虞先生也不知当要说什么好。
半晌,他才道:“他一个老农,十年前的价、物,未必能记得那样清楚,若是其中错了一星半点,纵然不是有意,你以笔记之,一旦给人抓得出来……”
顾简思连眼睛都不敢再直视站在自己身侧的这一位,只努力把声音又压得低了些,道:“倒不是全用,学生问的乃是今朝情形,回京之后,还设法核查过,与那林家老农所说并无什么出入——至于十年前的数字,原是现成笔札……”
虞先生更惊讶了,问道:“谁人的笔札?”
顾简思便道:“其时汴渠才通,我家中有一位长辈因缘际会,正与导洛通汴之事略有关联,特查访了一番,得出宗卷二十一册,今次听闻我要来京,她特交代学生早一二月出发,替其去把当年在汴渠沿途有过交集的几处人家探访一回……”
眼见场中气氛越来越尴尬,顾简思连忙又道:“今次写得快,全是因为我在前头做了许多准备,若非遇得此题,这样的文章绝无可能在两三天中写得出来,先生说得很是,学生谨受教诲……”
虞先生哪里不知道这是顾简思特地给自己留面子。
只面子虽然好看,却无什么用,他早把心思放在了另一桩事情上头,问道:“你说你家中有长辈早年参与过这导洛通汴之事,他又如何看待?”
太学的教授,不但教作文,一般要教做事。
而今朝廷里有人提议罢了导洛通汴,虽说上下皆知不妥,可见到那颇有些声势的模样,自然难免好奇。
虞先生自己不是亲民官出身,也不曾管过水利,难得今次遇得个亲自走过问过的顾简思,又听说他家中有长辈曾经在此事当中出过一小份力——不管是帮着点人的吏员也好,帮着测数的差役也罢,总归是亲历,当能参照一二。
顾简思的话说得含糊,自然无人知道此“她”非彼“他”。
不过他并不打算去纠正,只想了想,便道:“说是此事虽有好处,却也有甚多不足……我今次走了一路,只觉得她口中所言很有几分道理。”
果然当堂一一数了起来。
出了这一点插曲,原本好端端的一堂论文,硬生生变成了论事。
不过便是虞先生也听得全神贯注,等到外头铃响了,才不得不问道:“这些个不足,他却是说能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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