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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她曾是天才1 0（第1页）

光熙急诊今天格外忙碌，除了救护车接回来的，还有很多转院来的，据说附近的一家三级医院管线老化，水漫急诊。梁时雨早上查了房又接一个白班，困得几乎要升天，似鬼魂游荡。赵宝路凑过来聊天，说你不是手术机器人吗？怎么现在累得降了辈分？“手术机器人比我贵多了，我就是个手术民工。”其实梁时雨想说，做手术不累，琢磨人比较累。赵宝路摸出一块薄荷糖给她。“有啥新闻？”梁时雨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是昨天在顾璇家的时候收到的。发信人杨舟，言简意赅：能聊聊吗？她非常清楚杨舟想聊什么，但那是她非常不想聊的话题。“安定医院杨博士，你熟不熟？”“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来来来，给我科普一下。”杨氏是中医世家，在广东很有名，据说祖上在晚清时期做过宫里的太医，留下很多秘方。杨舟是三房的小儿子，整体排行第七，他们那边不算女孩，要算上，更要往后排。也就是说，家业没他份儿，要自己出来打拼。怪不得。梁时雨心想，火箭班虽然是政治任务，但凭杨舟家里的关系，也是可以不听从的。舍得送他去火箭班，想必是父母给他铺路。自己当年是逃了，但杨舟是留到了最后的。他能做到光熙的股东，能拥有安定医院，当年火箭班的人脉和资源想必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梁时雨咬碎薄荷糖，凉意在口腔爆炸，她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清醒。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聊。十一月中旬，北京突然冷下来，满大街树木一夜之间成了光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陈佐锋在光熙酒店摆宴，庆祝儿子满周岁。来宾多半是光熙的同事和老陈的战友，只是宴会厅没摆饭桌，而是布置成西式酒会模样，来宾多少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各自找小集体扎堆。梁时雨今天换了一身加厚棉服，进来热得脱了，到处扫一眼没个熟人，放下礼物，顾自去酒水台。李佳佳抱着孩子过来，这是一个身材高挑很美丽的女人，眼睛大而有神，行动十分利落，很有女主人的派头。小孩子完全不像刚满周岁，放地下自己能乱跑，不太开心在妈妈怀里，胖手抓乱妈妈精心造型的卷发。梁时雨凑过去问了个好。“嫂子您好，我是急诊医生，姓梁，新入职没多久。”“啊就是你呀，嗐！久仰大名！”李佳佳把孩子转给梁时雨，让她帮忙抱一会儿。“老陈天天讲你的英雄事迹，你们急诊跟救火队似的。”“其实也没那么多惊心动魄，就我这个人做事比较毛躁，领导多操心吧。”梁时雨虚情假意地寒暄，捏着孩子的小胖手贴在脸上。“乖乖，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娃娃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两只刚刚冒出的小牙，一溜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李佳佳急忙把孩子接过来，扯了柔湿巾去擦梁时雨的衣领。“真不好意思，我家孩子说话晚，刚会叫妈妈爸爸。”梁时雨穿着一件白色长袖毛衣，里头搭了卡其的衬衫，领子被濡湿一片，她倒也不在意，接过湿纸巾自己擦。李佳佳蹲下来擦孩子的脸，小孩子总是躲，乌溜溜的眼睛追着梁时雨。“梁医生很喜欢小孩子？”医生见过太多心碎的父母了，对小孩子难免多些宽容。梁时雨笑眯眯的。“我有个师姐是儿科医生，她才叫喜欢孩子，路上看见人家的娃娃都走不动的那种。”李佳佳笑起来，自从做了母亲，心肠也软了很多，也可以说是被孩子磨得没脾气了。但小孩子是真可爱，哪怕拉臭臭也不嫌弃。“梁医生师姐肯定是儿科名医啊，在哪家医院高就？下次有啥事我可就不客气了啊。”梁时雨忽然愣住。“就……北京的一家……医院……”“你们在聊什么？”顾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长发特意做了造型，好像还化了淡妆，气色那叫一个好。梁时雨如同见到救星，赶紧躲到他身后。“啊领导，你怎么才来呀？”“路上堵车，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老陈偏偏挑个中午。”李佳佳抱着孩子上前一步，抬着小宝宝的下巴颏，让他看顾璇。“看看，这是妈妈的前男友，活的白马王子！比你爸好看多了。”“瞎说，老陈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大帅哥，是被你磋磨成了个两百斤的胖子。”“他下班是我，上班的时候是你，也有你的份儿。”两位昔日的恋人如今以这样的姿态相见，各自心中五味杂陈，却都尽力笑得自然，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顾璇摸出红包塞给小宝宝，另一手打了企图推拒的李佳佳的手。“给你的私房钱。”李佳佳默默接过红包，摸出里边是张卡，顿时全身不自在，几乎想挖个地洞逃走。小宝宝看顾璇的眼神有点发愣，好像在判断这个人可不可以碰。但没过几秒，在顾璇鼓励的笑容中，他做出了和他父母同样的选择，张开了双臂。“啊，啊。”“你要不要……抱抱？”李佳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把孩子递过去。顾璇不太会抱孩子，小男孩硬邦邦的，也不太服帖。他掐着孩子的腋下托举起来，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脸盘方方正正，还是像老陈多一些。是不是，你说呢？”他说着回头去看，身后哪还有人？顾璇把孩子放在地上，想去找梁时雨，却被抱住了腿，小宝宝开心地把口水蹭在他西装裤上。李佳佳赶忙把孩子接过去，又是一通扯纸巾忙碌。顾璇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别那么紧张，显得咱俩有点啥似的。”李佳佳忽然红了眼圈。“那你倒是别搭理我呀。”“我来，你别扭。我不来，显得更有问题。”顾璇没法子似的笑起来：“不能翻篇的，从来都不是我。”是，是我们不肯走出过去。李佳佳泪目，脑中轰隆轰隆跑过过往。大学校园毕业季，到处闹哄哄的人群。大三的李佳佳摆出小摊，宣传为癌症小朋友捐赠真人头发的公益项目，捧了传单刚准备派发，忽然眼前一亮，看见白马王子一样的顾璇款款而来。如果有什么词汇能形容那一刻的感觉，被雷劈中了吧。抓住他，占有他！那是年轻的李佳佳心里闪现的唯一想法。可是，然后呢？然后……今天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李佳佳和陈佐锋的婚礼。顾璇坐在娘家人的席位上，送出三环一套房。他从婚礼开始坐到难忘今宵送宾客，只是在闹洞房环节消失了，理由也很体面，要回调度中心值班。他那张美丽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温的笑意，探伤仪也扫不出破绽来。今天，他还是如此。如果不够了解他，会觉得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是个活的白马王子。深入了解，会发现他嘴碎粘人抱怨消极，像一块黏糊糊的橡皮，粘上了就被一同拖入深渊。然而，当你从深渊走出来，和他分道扬镳，再回头看，他又是那个妥帖而周全的好人。我不敢说爱过你，因为我没有分担你的苦难，我逃了，还是以那种不体面的方式。可你并不计较，大度宽容，显得旁人的作恶格外不可饶恕。“我倒希望你闹一闹。这样或许心里能好受些。”回避了六年，今天索性就摊开来说。若顾璇完全无所谓，显得从前根本不重视和李佳佳的感情。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失去理智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你和老陈风风雨雨也不容易，有真感情就好好珍惜，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顾璇把她扶起来，习惯性地想去帮她擦眼泪，手指还未伸出去，就看见不远处，陈佐锋正和战友寒暄，刚满上的酒杯来不及碰就悬在半空。所有人都看过来……哎，这叫什么事啊？顾璇尴尬挥手，简单打了个手势。陈佐锋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回个手势。“我先走了，调度中心离不开人。”顾璇笑笑，对李佳佳和小宝宝挥手道别：“下次见咯。”小宝宝跟着就冲，却被母亲牢牢按住，一只小胖腿高高抬起来。车子开出一公里，顾璇才在路边找到个灰绿色的影子。这个傻子站在辅路望主路，老僧入定了似的。“上车。”顾璇按喇叭催促：“赶紧的，这儿不能停车！”梁时雨如梦方醒，仍然有点发蒙，跨过绿篱坐上副驾驶。“你、你怎么出来了？”“这话应该我问你啊。”梁时雨没话说。车子在路上稳定行驶，只有发动机的轻微嗡鸣。等了一个漫长的红灯，顾璇伸手拉开储物格，摸出一罐巧克力。“75%的，吃一块吧，我看你整个人跟没电了似的。”巧克力豆没有夹心，不是梁时雨爱吃的那种，但嘴里有点东西嚼着，倒让她不那么心烦意乱了。一个红灯过去，巧克力豆吃了一大把。顾璇笑起来。“是不是饿了？想吃啥，我带你去。”梁时雨把巧克力咽下，从包包里摸出保温杯喝一口，顺嘴道出一个馆子。乌衣小巷。淮扬菜？你怎么会喜欢吃口味这么清淡的？顾璇转念一想，好像明白了什么，见她魂游天外，也就不再问，下个路口调头。这家馆子就在人民医院对面的胡同里，算是个私房菜馆，包间要提前预定，但幸好过了中午饭点，堂食空出了一张桌子。梁时雨下车才意识到身在何处。“要不，咱们换别家吧。”顾璇好不容易才在胡同里把车停下，才不要挪车，别说是淮扬菜，就是印度菜，今天就是他了。“快快快点，我也饿了。”“领导，你今天蛮活泼地。”顾璇这段时间过得挺顺心，地块貌似有了新的争议，没人催他搬家，他打电话去问，人家就说您先住着，这事恐怕没个三五年解决不了。付成华那边闹腾得天翻地覆，真是把一个纨绔少爷的本性发挥到极致，闹得他爷爷送了两回急诊，他几个姑姑把他爸爸从美国薅回来，逼问到底干了什么混蛋事。姑姑们各自的婚姻都有商业利益的成分，集团名声俨然要弄臭，哪能不着急？付总现在还扛着，但保姆已经找到，这件事情马上就要正式开启调查。其实司机的行踪也在掌握中，但还不到时候。顾璇今天另有一个喜事，就是杨舟难得向他低头，求他办事。这事，就跟梁时雨有关。俩人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顾璇慢条斯理翻菜单，抬眼看看她。“我刚才就想问，你是怎么了？”是不是知道我有前女友，不开心了？三十多岁的男人，没有前女友，才值得担心吧？虽然，顾璇并不明白自己曾经的感情跟梁时雨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总觉得她可能有点在意。“我……我饿了。”梁时雨低头翻菜单，花花绿绿的页面飞快翻过，眼睛根本没在看。“真是碰巧，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中气十足的一声笑，俩人同时抬头，居然是覃教授！顾璇赶紧站起来，看见她站在一个包间门口，过去打声招呼，顺便看一眼包间里头，桌上已经起了凉菜，地上放着茅台的袋子，却没人。“覃老师……”“我正准备安安静静吃顿饭，刚洗了手回来就看见你们俩，便宜你们了，一起来吃吧。”顾璇心中画了个问号，没多说什么，送覃教授进去坐下，出来招呼梁时雨。“杵着干什么呢？”梁时雨放下沉重的菜单，从胸腔深处发出长长一声叹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包间本有四张椅子，三人落座后，覃教授顺手把身边的椅子推进桌下。瞬间一瞥，顾璇看见椅子上放着礼盒，像是一个珠宝品牌。覃教授拧开一瓶茅台，往分酒壶里倒。“小顾能喝点酒吗？”“少来点可以，回去就让梁时雨开车，她就别喝了。”覃教授格外看他一眼，又看看旁边呆愣愣坐着的傻徒弟，拿过顾璇的分酒壶。